北京自然博物馆举办过“长江中的瑰宝———白鳍豚”的展览,呼吁全社会来抢救这种濒临灭绝的我国珍稀淡水鲸类。
陈列在展室中的这头长达2米的矫美的白鳍豚标本,就是在长江中被轮船机翼击伤致死的牺牲品。它多齿的长喙,蓝灰色纺锤形的身体,宽圆的前鳍,新月形的尾鳍,其形状同产于长江的白鲟(俗称象鱼)颇为相像,与安徽出土的中生代海生的巢湖鱼龙化石,也很类似;但它既不是鱼,也不是爬行动物,虽然遍体光滑无毛,却是胎生、哺乳的真正兽类。这三种处于不同演化阶段的动物,由于生活在相同的水生环境中,产生了非常相似的适应构造,是生物趋同进化的一个典型例证。鲸类从陆地重回海中,已有6000万年;白鳍豚从海中又进入江湖生活,也有2000万年光景了。白鳍豚在地质历史上,曾广泛分布于全球,现在却为中国的特有动物,只产于长江中、下游,以及洞庭湖、鄱阳湖水域。我在故乡杭州,随长辈在钱塘江观潮时,曾有幸鸿一瞥过它矫健的身影。往昔,长江中曾有白鳍豚数千头,冬春季常成群活动,渔民视为神灵,藉以预测风雨;如今却越来越稀少了。据中外专家调查推测,1985年尚存三、四百头,至今不过十几年,所剩已经不足百头,很难再窥见它们的踪迹。这与江水严重污染,渔业过度捕捞,航运频繁拥挤,有直接关系。万里长江,千里洞庭,已无白鳍豚存身的一片净水了啊!
十几年前,我曾应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伍献文所长之邀,到东湖之浜看望过世界上第一头人工饲养的白鳍豚———淇淇。它流线型的身体,在池中迅捷地游动,姿态极为优美。有时抬起圆隆的额头,出水用肺呼吸;嘴角下两只细小的眼睛,显得有些滑稽。从岸上抛给一条活的武昌鱼,它箭似地潜泳下去,很快就追捕到了。伍老在池边拍拍手,淇淇很通灵性地就游过来了。他曾饶有兴致地同我谈了该所进行白鳍豚饲养研究的计划。如今,伍老已归道山多年,他所开创的白鳍豚科研工作,已取得不少成果;但鱼到中年的淇淇,却还过着独身生活,关于白鳍豚繁殖的研究依然是空白。前些年,该所为雄性“淇淇”,好不容易物色到一头雌性“珍珍”,将要完婚,不幸新娘病亡。现在千里姻缘,更加难成眷属了。
中国关于白鳍豚的记载,最早见于成书两千二、三百年前的古辞书《尔雅》,但是误将“”列为鱼类。到一千七百年前晋代训诂家郭璞所著《尔雅注》,对“”的形态和生态就有了初步认识,知道了它为胎生动物。从现代生物分类学上,发现我国的这种特产珍贵水生动物,是1918年一个中国猎人在洞庭湖上猎杀到一头白鳍豚,后送往美国斯密桑宁研究院,被定名为中华江豚(LidotesVexillifer)。鲸鱼分齿鲸、须鲸两大类,绝大部分生活于海洋,个别生活于江河,白鳍豚即为一种淡水齿鲸。我访问华盛顿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时,还曾见到过这个白鳍豚的模式标本,同从美洲第三纪地层中发现的白鳍豚化石,收藏在一起。
应说白鳍豚早就是同中国人民长期共同生息的伙伴。文学是生活的反映,神话即现实的折射。清初蒲松龄所著《聊斋志异》中那篇题为《白秋练》的爱情神话,就是以“白骥”(即白鳍豚)为题材的缠绵浪漫的志怪小说。从故事的背景和情节来看,当时蛰居山东淄川乡间的柳泉居士,对远在长江中的白鳍豚却是深切了解的。我想关于“白秋练”的故事,绝非留仙所杜撰,他不是在柳泉边茶亭里,听旅客所谈;就是南游宝应,在运河上采风所得,也许为江汉同人邮寄所赠;当时长江中,白鳍豚还是常见的动物,否则是写不出这样人兽相通、情理相合的优美神话的。
以前,我在博物馆曾主办过一个“我爱大熊猫”的展览,因为要保护大熊猫,首先要热爱它;由于了解了它,那就更加热爱它了。人们要抢救长江中的白鳍豚,首先也要了解它的历史和现状,以及它与人类的关系;这样才会从思想上重视它,在感情上热爱它。最近有一些北京和外地的中小学生,志愿前往武汉调查、宣传、捐款来拯救白鳍豚,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。白鳍豚与大熊猫同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,并被“国际自然保护同盟”同列为世界最濒危的动物;都是我国濒临绝灭的特产珍兽,在生态保护和科学研究方面,均具有重大价值。其实,今天白鳍豚面临绝灭的危险程度,已经大大超过了熊猫。估计白鳍豚现存的数目,只相当野生大熊猫的百分之五。动物园里还囿养着几十头大熊猫;正进行人工繁殖;而白鳍豚仅武汉水生所池中鳏居的一头。
白鳍豚是给人们环境报警的神灵。不宜于白鳍豚生存的长江环境,如继续恶化,最终其他动物,包括人类也都会难以生存其间。为了抢救大熊猫,我国已在四川九寨沟等地建立了若干大熊猫自然保护区;现在也在湖北石首天鹅洲等江段,建立了白鳍豚自然保护区。我们多么希望江中的白鳍豚,也能同山中的熊猫一样,得到有效的保护,与我们一起持续发展。